游戏崩盘了。唐斌像往常一样,登录最近刚注册的一款游戏,却发现平台关闭了交易。他顿时慌了神,很快,消息像瘟疫一样传播开来。回过头想想看,结果似乎早有征兆。几天前,平台刚刚挂出系统维护公告,登录不了,但谁都没有多想,直到此时,所有玩家才意识到自己可能遭遇了传销诈骗。
一些人依然心存侥幸,找到上面的直推“头头”,确认真实情况并非猜测那样。“头头”们直言不讳,予以“崩盘”回应。紧接着,玩家所在的群,先是被“头头”们炸群(注:一直在群里发图片表情等,造成群员手机死机),然后一一又被踢出。
这群人所欣然于的造富大梦,终于醒了。
据知情人士向娱乐资本论透露,该款名为“魔幻农庄”的游戏,涉及人数大约有30-40万,被骗金额高达2亿元。玩家分布于重庆、河南、浙江、广西、广州等各个省市,不乏大学生、个体户、公司老板、家庭主妇、保安不同阶层群体。
(一维权群里信息,其中后面数字为金额)
不同于我们熟知的以往传销,随着文娱产业的兴起,这块丰沃的土壤也成为了传销人们觊觎的阵地,他们通过游戏等各种变幻形式,借用互联网的便利,实现无缝传播,同时利用三四线城市互联网常识的匮乏,遍撒诱饵,引人上钩。
入局者
“我现在杀人的心都有了。”唐斌在游戏里投入了3万块钱,其中很大一部分都来自于贷款:支付宝借呗、马上金融、来分期都有。如今全都化为泡影,每月还要面临3000多元的还款压力,而他当保安的薪水也不过3500元。
像唐斌通过借贷的方式加入游戏的大有人在。孟小祥是一位江苏高校的大二学生,在室友的带动下,网贷18000块钱,成了魔幻农庄的玩家。娱乐资本论接触的另外几个人中,贷款金额则为4.5万、2.3万不等。“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还(钱)了。”孟小祥自言自语道。
由受骗玩家组成的维权群里,不时在讨论着谁谁因为被骗太多钱离婚了,或者谁谁接受不了现实跳楼了。
对他们中大多人而言,上万的金额并非一个小数目,那么,到底是什么促使这群人义无反顾、心甘情愿掏出或许所有积蓄all in?到游戏中呢?
一切还要从魔幻农庄这款游戏说起。
正如介绍一样,魔幻农庄犹如QQ农场,不同的是,前者称农庄里长出的玫瑰花可以变现。首先,330元注册一个游戏账号,其中30元是系统管理费,300元是账户里的种子,游戏场景是一块地,300元种一棵树,系统拆分的是化肥,每天玩家需登录账号把化肥施到树上,结玫瑰花。每朵玫瑰花价值一元,可用来买卖。所以每个玩家都会通过各种方式来增加自己手里玫瑰花的数量。
每天的收益相当于是账户余额X个人生长率,所谓的个人生长率和大盘生长率挂钩,如下图所示,红色框框里是大盘生长率。个人生长率分为静态玩家和动态玩家两种,静态玩家就是只花了330元钱种树,不推广用户,个人生长率等于大盘生长率。按照生长率(也是拆分率)2.77%计算,相当于330元一个账号,5个月静态收益翻到1.7万多。
动态玩家就是在静态收益的基础上还发展下线,拉人进来。好处是:
1.直推一个用户奖励16个种子,满100个种子可以换90朵玫瑰花
2.直推10个用户会奖励1个花仙子,20个用户奖励2个花仙子,以此类推,最多奖励4个,一个花仙子可以增加拆分率0.1%。每增加一个花仙子可以拥有购买1000玫瑰花的权利。
3.系统奖励达到4个花仙子后,自动合成一个花天使,增加拆分率0.5%,最多拥有4个花天使。
然后根据公式计算个人生长率=大盘生长率(2.77%)+花仙子数x0.001+花天使数量x0.005+推荐人数x0.001。
但是娱乐资本论注意到,在他们的游戏规则中,有很多自相矛盾的地方,比如他们计算出满4个花天使和4个花天使总拆分率增加2.4%,但按照上述公式可以得出不同答案。另外,还有说直推一个好友第二天拆分率增加0.1%,和直推10个又变成一样的了。
就这样,按照所推人数多少分为静态玩家、花仙子、花天使、庄园主各个级别。其中庄园主需要推荐40个人,才能把游戏里面的15块地全部种上树,其中10块黑土地,每块需要300元,5块金土地,每块需要3000元,一共需要投入18000元才能当上庄园主。
值得一提的是,很多玩家都是按照“头头”的建议,通过借朋友的电话号码自己开通40个账号,相当于推荐了40个人。如果你拉朋友进来,平台还会奖励朋友每天收入的10%作为蜂蜜发放到花园,可以转换为玫瑰花。
另外,其实很多直推是没有开通账户权限的,一般都是“头头”们才有权限,而成为这些“头头”的前提是手下发展了2000人,不管是直推的,还是直推的直推的。所以如果A发展了下线B,B把330元交给A后,A还要层层递进交给“头头”。
玩家之家也可以买卖玫瑰花,但要求只能是下线卖给上线,即B的花可以卖给A,前面我们说过,玩家会不遗余力地增加手中的玫瑰花,所以也会乐意收玫瑰花。
而这些转账交易,全都是通过私下个人支付宝、微信、银行账户点对点进行的,游戏内部发生的只是B的玫瑰花到了A的农庄里。
在整个游戏中,最大的头目是一个被称为“宝哥”?,原名马成军的人,他下面还有叫李悠然的等人所谓的“头头”。他们可以随意封锁,冻结别人的账号,可以随意调节每个号的交易额度(即玫瑰数量)。
根据魔幻农庄微信公众号注册信息,娱乐资本论查询到主体是一家名为广东掌趣文化传媒有限公司的企业,为2017年3月29日注册。随后娱乐资本论致电该公司股东李广龙,对方回应说是与“宝哥”签订了游戏推广协议,对其中涉及的传销诈骗并不知情。
而据另一位被骗玩家叶秋告诉娱乐资本论,她与宝哥是在直播平台上认识的,在她直播时,宝哥曾多次大手笔为其刷礼物,然后加了微信,3月份的时候,在宝哥推荐下,叶秋玩起了魔幻农庄。
从怀疑到相信
娱乐资本论所接触到的所有玩家,皆是通过熟人介绍加入到游戏中来的。
孟小祥看到室友在其中赚到了钱,唐斌则是因为一个认识三年的网友天天在朋友圈晒自己赚了多少多少。但他们最初依然小心翼翼,只是投进330元观察,“从3月15日内测,我几个月就是静态生长,然后每天卖点玫瑰花,赚了6000块。”尝到甜头的唐斌,开始放松警惕,贷款开了40个小号,当了庄园主,“谁知道刚一个星期,就崩盘了”。
刚开始,也有很多人怀疑该游戏的合法性,但最终,他们被宝哥说服了。
每天,他们所在群的“头头”们就会把宝哥讲话截图发到群里,(说明一下,只有发展了2000人的庄园主才能进宝哥所在的群里,就是所谓的“头头”,相当于宝哥手下的一级代理)。
比如,“公司在广州拿到了3000万融资,投资方只要了10%股份”,“魔幻直播,魔幻商城,魔幻棋牌项目正在对接中,前期的巨额补贴和金融控盘稳主要用于巩固玩家,就恰如滴滴刚上线时耗资40亿就是为了巩固用户”,“公司投资3000万获得盛大授权,开发了魔幻传奇手游”,“魔幻帝国不断崛起建立自己的商业帝国,那将就是我们颠覆市场的时候!”以及公司已经进军海外等等。
魔幻实体店在重庆江津确实有存在,像魔幻咖啡、魔幻火锅,而且一开始宝哥给玩家的承诺是,在这些店里一律可以用玫瑰花进行消费,但承诺只是承诺,真到用的时候就会被店员告知不可用。
而在”头头“们发给游戏玩家的魔幻农专开业仪式上,特意标出了印有“腾讯公司祝贺开张”之类的条幅,“所以我们觉得有腾讯做背书,应该不会有假吧。”其中一位游戏玩家告诉娱乐资本论。而他们在微博上维权时,特意@了腾讯还钱。却未意识到,这些都是可以伪造的。
游戏之外,宝哥还会强迫他们买人寿保险、智能锁、多肉等,一把智能锁3000多元,保险几百元。对于那些没有买的,会被宝哥斥责忘恩负义,赚钱跑得比谁都快,出钱出力时比谁跑得都远。“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几乎都会买,不然会被封号或者踢出群。”张军说,“我连房子都没有,买了个智能锁,也没啥用。”
在八月份,魔幻集团组织了香港旅游活动,对外称所有游戏玩家免费,魔幻公司出钱,田越和她老公参加了,但是却被强迫购物,“不买东西的,就被关在酒店里,想通了才放出来,导演给我们说,早买也得买,晚买也得买”半途,田越找机会和老公偷偷跑回来了。
回到现实
唐斌最近又开始了省吃俭用的生活。除了每月还3000多元的贷款外,他还要赔钱给自己拉来的下线,都是些亲戚朋友,“拆东墙,补西壁”。
他今年30岁,从湖南老家到广州已经做了三年保安,自从玩上魔幻农庄后,他的生活发生了很大变化,时不时地给自己加个宵夜,或者去按摩店按摩,“想着反正每天都能靠游戏赚那么多钱,就犒劳一些自己”,另外,他还打算,在老家给父母盖一所小楼,“60多岁的人了,在外面打工给人看门,不想让他们这么辛苦了”,但现在,所有都归位到零。
每天都有人找他要钱,“我现在都不知道怎么面对亲戚朋友,有时候就当没看见,我也不敢告诉家里人。”他多次向娱乐资本论表示,如果不是因为父母年迈,真想跑到重庆杀了宝哥。
娱乐资本论在网上查询发现,类似魔幻农庄的游戏传销早在两年前已经存在,其中最为知名的是皮皮果游戏,就连注册基金、游戏页面和魔幻农庄几乎一模一样。
(皮皮果游戏)
现在,魔幻农庄虽然已经被封,但是它的衍生品却依旧层出不穷,像麒麟仙果、口袋农场、金果果农场等,玩法套路大同小异。
(麒麟鲜果)
在娱乐资本论最近加入的一个群里,正在推广口袋农场和金果果农场,而群主李俊峰前不久还在朋友圈里发麒麟鲜果拉人,而现在麒麟鲜果也崩盘了。
(口袋农场收益)
群里的玩家包括李俊峰本人,都知道这是传销,也都知道游戏生命周期不过几天或数月,但他们依然乐此不彼地加入其中,想趁早赚一笔。他们都认为自己足够侥幸,不会成为最后那个”接盘侠“。
但命运往往非你所愿。
刘振伟在魔幻农庄里投了7万多,加上他的下线,一共涉及到30多万,现在,老婆就要生了,他不知该如何给她解释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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