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亏”的华为为何力挺联想？还原“投票门”始末

一段两年前的往事，在近期忽然成为热点。知乎、微博等平台上围绕“5G信道标准联想为什么不给华为投票”的讨论突然沸反盈天，让联想在目前中兴被禁、华为被查的背景下，陷入了被舆论讨伐的被动之中。

联想与华为的相继辟谣，似乎也未能让联想走出“舆论泥潭”，种种“过激”的言论，仍在不断困恼着联想。

两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联想的做法从商业角度，从“大局”方面，是否存在问题？

搜狐科技梳理了两场关键会议的原始会议记录，从这些专业性极高的英文记录中，提炼出事件始末，还原2016年5G标准确立时联想的所有举措。

首先这些是你应该知道的背景

3GPP：这场5G标准制定的博弈场

因为这场舆论，我们现在对3GPP的初印象是“一个5G标准的制定机构”。

实际上，3GPP是一个成立于1998年12月的标准化机构，而且“国际化”成为其非常关键的一环，维基百科中介绍其目前其成员包括欧洲的ETSI、日本的ARIB和TTC、中国的CCSA、韩国的TTA、北美洲的ATIS和印度的电信标准开发协会。

华为无线网络标准专利部部长万蕾博士曾这样评价：“技术是没有国界的，3GPP之所以成功，就是归功于它的国际化，它的罗马论坛式的技术辩论是推动技术优化趋于完善的核心机制。衷心祝愿3GPP的全球化的民主精神源远流长……”

3GPP每一次的会议都有详细的记录可供公开查询，从详细的记录中不难发现，标准的制定过程中充满讨论和协商。虽然是民主协商，但每次辩论过程都是利益方的明争暗夺，好在3GPP提供了足够客观民主的平台。

这也成为我们能够梳理两年前发生的会议的基本素材。

简单理解一下5G标准及三种编码

5G标准简单的来说，分为3大场景。其中商用价值最高的场景是eMBB，即3D/超高清视频等大流量移动宽带业务，可以大致理解为我们目前4G网络使用场景下的升级。

eMBB场景下分为控制信道和数据信道，在编码方式上有长码和短码。

在2016年8月份3GPP的会议上， 一共有三种编码被提出：

LDPC——高通主导在内的一些美国企业主推

Polar——华为主导

Turbo2.0——LG主导

很多网友简单地归纳成“高通的L码，华为的P码”，但这样粗暴的归纳是错误的。

Polar码并不属于华为，最早Polar码是由土耳其比尔肯大学教授E. Arikan在2007年提出，2009年开始引起通信领域的关注。

不过根据台湾媒体的描述，当时华为占据了Polar码70%以上的核心专利，因此华为力推Polar码。

同样LDPC码并不属于高通，LDPC码是由MIT的教授Robert Gallager在1962年提出。

两套方案在双方主导之下，都在全球范围内有广泛的合作伙伴，甚至众多合作伙伴也并没有“将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华为3GPP参会代表就表示即便LDPC码华为也有储备，“大家吵归吵，一个人吃独食是不可能的”。

这位华为代表甚至强调各方如何选择“站队”，更多是商业上的考量：“不论是LDPC码还是极化码，都不是华为首提的技术。因此最终选择哪个技术方案都和国家或者民族自豪感无关，这仍然是纯粹的利益问题。不能说华为的方案别的中国公司就该支持。”

还原：两次会议和三次投票

如果要理顺此次讨论联想5G投票事件，就需要明确明白，这些投票中涉及的标准制定其实分为两个层次，第一个层次是控制信道和数据信道的方案采用，第二个层次是长码和短码的方案采用。这几个方案的确定是在两次会议中的三轮投票中所有成员彼此博弈妥协，最终确定的。

这两次发生于2016年的两次会议，分别是2016年10月10-15日在葡萄牙里斯班召开的“3GPP RAN1 86b次会议”，和在美国11月14-18日开的“3GPP RAN1 87次会议”。

我们依次对其进行梳理。

争论最多的投票：第86b次会议

关于数据信道编码方案，86b次会议记录中明确提及了一个问题——究竟需要几种5G数据编码方案，由于各方阵营的彼此较劲，最后一共有4种方案提出用于讨论。

1、全部采用LDPC

2、全部采用Polar

3、采用turbo+LDPC

4、采用LDPC+Polar

当时的主要技术讨论的倾向是，turbo技术层面落后于LDPC和Polar，因此被边缘化，而LDPC和Polar彼此之间互有优势，但是LDPC在长码上性能占优。

这也是为什么主张全部采用Polar码的仅有主导者华为及海思，而包括中兴、OPPO、小米、Nubia等中国厂商都选择支持LDPC+Polar的方案。

这一场投票在近日的讨论中被不断解读，即便联想和华为都发布声明，但依然被紧咬不放，是因为在这一次投票中，联想及旗下的摩托罗拉移动选择了支持LDPC方案，而没有支持L+P方案。

不过需要强调的是，3GPP中各厂商的投票权是以权重划分，而不是谣传所言的一个厂商一票，联想及摩托罗拉移动所占的权重并不高，其实无法左右结果。

同时根据采访到的相关业内人士的说法，从技术层面来讲，长码采用LDPC方案基本已成定局。

最终这一场投票达成的结局是，LDPC被选定为5G eMBB场景的数据信道的长码编码方案eMBB场景的数据信道；短码方案未定，从Polar，LDPC，Turbo中三选一。

因此宣称联想没有投华为导致华为落败数据信道编码方案的事实并不成立，因为联想的这一次投票所产生的结果是长码方案的确立，到这个时间点上，华为主导的Polar方案还没有完全出局。

但在事实不断澄清之后，有人转向质疑联想长码方案没有投华为的原因。根据业内人士的表态，LDPC在技术层面是公认占优的，即便投L+P方案的中兴、酷派等中国厂商，依然认可了LDPC在长码中的未来应用。

华为Polar方案落败短码编码方案，但这一次联想投了华为

到了第87次会议，这一次会议集中解决了86b次会议的遗留问题，那就是编码方案中短码的确定，同时还确定了控制信道的方案选择。

首先是短码编码方案的确定。根据3GPP的官方会议记录，这一场中一共有两次WF提出了将Polar码纳入到编码方案当中，从支持者的记录来看，联想和摩托罗拉移动都给予了支持。

因此网传说联想没有支持华为Polar编码方案也是站不住的。

不过LDPC最后还是锁定了包括短码在内的编码方案，原因在于包括高通、诺基亚、三星、LG、Intel在内重量级厂商都明确反对将Polar码纳入数据信道的编码方案。

同时如下图所示，高通主导的LDPC作为唯一编码方案的提案得到了权重更高的厂商的支持，所以最终Polar码败北。

Polar码的高光时刻：锁定5G控制信道

同一场会议中，在数据信道方面被LDPC码压过一筹的Polar码仅剩下控制信道的可能。而这一场竞争也展示了中国厂商空前的一致性。在这一场关键的投票中，联想明确地投给了华为。

由于Polar本身可靠性更占优，因此加上中国厂商及盟友的团结一致，Polar方案最终成为5G控制通道的方案标准。

至此搜狐科技梳理了2016年的两次会议，还原了当时5G标准制定时联想的几次关键投票。

除开数据信道的长码方案的投票中，由于LDPC码的技术优势联想选投高通外，包括短码和控制信道的投票，联想都选择了支持华为主导的Polar方案。

华为和联想同发声明，5G需要合作，但技术不应被绑架

在两年前的5G投票罗生门在两年后被巧妙地搬上台面之后，联想和华为这两个“当事人”也在舆论发酵之后纷纷发声，走到了一起。

联想发布声明强调联想针对5G标准的Polar方案投票，包括联想旗下的摩托罗拉移动，所投的都是赞成票。随后这一观点被看起来“吃了亏”的华为所肯定。

华为中国官方微博也与联想在微博互动，共同表态Polar方案能够成为5G国际标准，是中国企业共同持续努力的结果。

当事双方表示携手并肩，是因为当下正处于5G发展的关键时刻，按规划，3GPP R15标准今年6月就将完成。而当中美贸易摩擦背景下，5G一直被认为是中美博弈的一大焦点，此时更不能自乱阵脚。

华为在声明中强调：“移动通信是个开放的产业，需要业界各方携手合作。华为公司一直致力于与产业伙伴合作，共同打造全球统一标准，建设开放、创新的健康生态环境”。

联想回应称将与华为及国内相关企业广泛合作，共助5G产业繁荣发展。5G产业标准制定过程之中充满博弈与妥协，都需要中国的企业及伙伴携手前行。

另一方面，舆论对联想5G投票讨论的热度，反映的是当前民众对中国在5G技术领域实现突破的高期待。但如同Polar码获得控制信道之后有人喊出“技术领先，碾压高通”的不理性口号一样，这并不真正有利于技术的推动和行业的发展。

华为3GPP参会代表表示，现在中美可能爆发贸易战的背景下，华为高通这种中美公司对决的事情很容易引爆情绪，但是还是希望大家保持理性，“用泛政治的眼光去看待的认识本身就是没有道理的。”

搜狐科技 吕林轩 整理报道